【明報文章】《明報》60周年,我就來算一下數字,我小學五年級開始閱讀《明報》,大約10到11歲,母親為一上海酒吧「媽媽生」打工,我因為頑皮難教,媽媽央求帶我同住,當時這家庭只有一個知識分子,酒吧女老闆的姊姊每天架起眼鏡看《明報》,我習慣倚着牆邊偷看什麼東西這麼吸引,她靜靜的讀着有關大陸新聞,她從上海到港也只有幾年,《明報》的一切於她而言都是新鮮事物,於是我趁她讀畢,把「報紙尾」帶到騎樓尋找讓她屏息凝神的內容,一讀50餘年,到今天,這光景和當年又大不相同。

我家有3份報紙,兩份在車上給太太速讀,而《明報》是我自己獨享,今天讀《明報》不如當年單純,我的思想體系(如果有的話)由《明報》塑造,由《明報月刊》到《明報晚報》(經濟新聞)然後《信報》至今,可以說是擁抱民主、自由、法治(普通法)的大中華膠,沾上胡菊人先生的一點浪漫、司馬長風的任性,然後是徐復觀及余英時的歷史情懷,當然少不了丁望先生這位中共分析權威——是世界權威,我所有中國的認知源自《明報》。

因此我到今天,我每天都用由《明報》而來的訓練來閱讀《明報》。

幾十年了,《明報》都不搞平衡,立場是明確的,直至香港報章明顯被統戰了,我才會數算評論版的文章有幾多是建制派,有幾多是自由派,幾多是帶任務,幾多是我手寫我心,搞平衡是避無可避,於是社論也來派糖,你一粒我一粒,危險的是自己也把自己放在秤的一方,沒有耐性讀異議者的內容。可喜的是新聞記者仍然守住崗位,能夠放膽揭露應該揭露的,當中是否有種種角力則不得而知,普世價值不是虛無縹緲的感覺,是實實在在的利益,是幸福的寒暑表。我清楚記得一名內地官員和我聚餐,他說在崗位我要表現比別人先進,脫離單位後,我私下比你更渴望自由。

多謝《明報》培養了我的自由主義氣息,但弔詭的是我竟然用此來監視《明報》,希望它不變形不走樣,真的是帶着淡淡的哀愁度日,因為《明報》的變化就是香港社會的變化,我們是否只是懷念殖民地的種種而忘卻了民族的恥辱呢?更弔詭的竟然這也是事實,起碼讓我逃避了文化大革命,有機會上大學講自己相信的。

如果紙媒命危,廣告被政治觀點主導安插,《紐約時報》、《華盛頓郵報》等翻生例子或許能讓《明報》從訂閱重新回到獨立自主、可偏可倚的普世價值去,無論左中右或紅黃藍,市民心底下最愛的仍是可監察政府、揭露不公的媒體,如果不靠廣告,就要靠我們了。

[文.導演 張堅庭/編輯.彭月/電郵.mpcentury@mingpao.com]